那就是她走过的坑坑洼洼的一生

那一年母亲在县火葬场火化

参加完母亲的追悼会 我就赶回

武汉上班  叮嘱小妹用信封装好

信封里的母亲那么瘦小 她的重量可以忽略不计

以至于我怀疑能不能寄往天堂

我把在西藏买的经筒打开

小心翼翼把母亲的骨灰一粒粒倒进去

像收藏母亲最后的叮咛  没有一点洒落

母亲的骨灰火化得凸凹不平有大有小 

那就是她走过的坑坑洼洼的一生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是  从这些黑色和灰色的碎骨里长出的

我这个不孝儿子只能做些苕事

在出差途中我又寻回念珠 十字架 香台 观音手

它始终存放在我书房最显眼的那个书柜上

每次开那个书柜我一定先跪拜三次

在心里默念 祈祷

为母亲的苦难为自己的无能

 

母亲也有土坟和石碑

湮没在屋后一大片荒草里

墓碑上我写的字已经模糊

这么多年我很少回去

于我  打开书柜就能见到母亲

就是清明

 

妻一直小有意见

觉得书房有些压抑

几次动议把母亲移到地下室

我不能让母亲住那里

因为母亲一生怕冷

前一阵我终于费力地把那个书柜挪到阳台上

现在她最小的儿子

可以天天陪她晒太阳

 

易飞，本名易建新,湖北监利人。中国作协会员，高级记者，《特别关注》杂志社总编辑。著有长篇小说《无冕之王》《弥天大谎》《天上人间》，纪实文学《憨的智慧》《千湖新记》，及部分中短篇小说、诗歌、散文等，计400余万字。诗作入选多种选本，新闻类长篇小说曾入选“辽沈热书”第九名，进入上海红磨坊畅销书排行榜。